第一章 会呼吸的怀表 林深第一次摸到那块怀表时,
指尖的震颤比初雪落在窗棂上的动静更让他心慌。 那天是冬至前的第三场雪,
老城区的巷子里积着薄薄一层白,卖烤红薯的老张推着铁皮车从“拾遗”工作室门口经过,
吆喝声裹着甜香钻进窗户,和桌上台灯的暖光搅在一起。
林深正低头修复一支1950年代的英雄钢笔——笔杆上刻着“抗美援朝”四个字,
笔帽摔出了裂纹,是上周一位白发老人送来的,说这是他父亲上战场前留下的念想。
门帘被风掀起一角,带进股冷意,林深抬头时,正好对上一双浸在温水里似的黑眼睛。
女孩裹着件灰绿色的手织围巾,围巾边缘磨出了细细的绒毛,一看就是戴了很多年的旧物。
她怀里抱着个深棕色的皮盒子,盒子表面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发亮,手指攥着盒盖的位置,
因为用力而泛白。 “请问...是林深师傅吗?”女孩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
“我叫苏晓,找了三家修复店,他们都说您能修‘有故事的旧物’。
” 林深放下手里的钢笔,指了指对面的木椅:“先坐,喝杯热茶?”他起身倒了杯大麦茶,
茶杯是粗陶的,杯身上有个歪歪扭扭的“深”字,是他刚开工作室时,
隔壁捏陶的王大爷送的。 苏晓接过茶杯,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深的手背,
那凉意不像冬日里的冷,倒像揣着块冰。她打开皮盒子时,
林深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——铜锈混着旧皮革的气息,像从时光深处飘来的。
盒子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,上面躺着块黄铜怀表,表壳边缘被磨得发亮,背面刻着朵蔷薇,
花瓣褪成了浅金色,花芯里嵌着行极小的字,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:1943.10.16。
“这是我爷爷的怀表,”苏晓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表壳,眼神软下来,“他戴了三十年,
上个月走后,表就再也没走过。爷爷说,这表是他年轻时最珍贵的东西,
连我爸都没碰过几次。” 林深拿起怀表,指尖刚触到金属壳,就猛地缩回手。
那触感太奇怪了——不像古董该有的冰冷,倒像揣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,隔着薄薄一层锈迹,
传来有节奏的震颤,一下,又一下,轻得像呼吸。 他皱着眉把怀表凑到台灯下,
用放大镜仔细看。蔷薇花纹的雕刻很精细,每片花瓣的边缘都带着弧度,
显然是手工刻的;花芯里有个极小的凹槽,凹槽边缘很光滑,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凿过,
又刻意磨平了痕迹。表冠是黄铜的,上面有细小的划痕,是长期拧动留下的磨损。
“修这个要三天,”林深把怀表放回绒布盒,“我需要拆开机芯清理,
可能还要补一些小零件。你留个联系方式,好了我通知你。” 苏晓点点头,
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得整齐的纸条,递过来时,
林深看到她的指甲盖边缘有个小小的月牙形疤痕。“这是我的手机号,”她说,
“如果...如果修的时候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,能不能先告诉我?” 林深愣了一下,
刚想问“特别的东西”指什么,苏晓已经起身拿起围巾:“麻烦您了,林师傅。
”她走得很快,门帘晃动的瞬间,林深瞥见她围巾内侧绣着朵小小的蔷薇,
和怀表上的花纹一模一样。 苏晓走后,林深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。
他重新拿起那支英雄钢笔,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——指尖总残留着怀表的震颤感,
像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,这块表不简单。他索性关掉台灯,走到窗边。巷子里的雪还在下,
老张的烤红薯车已经不见了,只有路灯的光落在雪地上,映出一片朦胧的黄。
midnight,工作室的挂钟“当”地敲了十二下。林深揉着发酸的眼睛,
起身想去煮杯咖啡,脚刚碰到椅子,就听见工作台上传来“咔嗒”一声轻响——很细微,
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 他猛地回头,只见台灯的余光里,那块怀表竟自己打开了。
表盘是白色的珐琅,上面的罗马数字已经有些褪色,指针停在10点16分的位置,
一动不动。但玻璃内侧,贴着一张极薄的胶片,像片透明的蝉翼,紧紧粘在上面。
林深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。他从抽屉里拿出镊子和放大镜,屏住呼吸凑过去。
胶片只有指甲盖大小,边缘已经发脆,颜色泛黄,一看就有些年头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胶片的一角,生怕稍微用力就把它扯碎。 胶片取下来后,
林深想起自己珍藏的那台旧胶片放映机——是他爷爷留下的,1960年代的型号,
机身是黑色的金属,上面刻着“上海电影机械厂”的字样。爷爷以前是电影院的放映员,
退休后把这台机器送给了他,说“有些故事,只有透过光影才能看清”。
他把放映机搬到桌子中央,插上电源。当光束穿过胶片,落在对面的白墙上时,
林深的呼吸瞬间停了。 画面很模糊,带着老胶片特有的颗粒感。镜头里是个码头,
背景能看到停泊的轮船,烟囱里冒着黑烟。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码头边,旗袍是深绿色的,
上面绣着暗纹蔷薇,和苏晓围巾内侧的花纹一模一样。她怀里抱着个婴儿,
用白色的襁褓裹着,婴儿睡得很沉。 女人对面站着个戴礼帽的男人,穿着深色的西装,
手里拿着块怀表——林深一眼就认出,那就是苏晓送来的这块。男人把怀表塞进女人手里,
嘴唇动了动,像是在说什么,但没有声音。女人点点头,把怀表放进旗袍的口袋里,
刚想转身,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枪响。 女人身子一歪,倒在地上,
怀里的婴儿被她紧紧护在身下。怀表从她口袋里滚出来,在地上转了一圈,
表盘上的蔷薇正好对着镜头,清晰得让人心里发紧。 画面戛然而止。 林深关掉放映机,
白墙上的光影消失了,工作室又陷入黑暗。他摸出手机,打开手电筒,照向那块怀表。
这一次,他发现表壳内侧竟刻着一行新的字——字迹还很清晰,像是刚被刻上去没多久,
笔画里还残留着细微的铜屑:“她还活着”。 “她”是谁?林深盯着那行字,手心全是汗。
是胶片里的女人吗?可画面里她明明中枪倒地了。还是说,这只是有人恶作剧?
但怀表自己打开、胶片的出现,又都透着诡异。他拿起怀表,
指尖的震颤感又出现了——这一次更明显,像在回应他的疑问。
第二章 消失的周启元 第二天一早,林深把怀表锁进抽屉,揣着那张胶片去了市图书馆。
图书馆在老城区的中心,是座民国时期的建筑,红砖墙,圆顶,门口有两根罗马柱,
上面爬满了常青藤。林深小时候常来这儿,跟着爷爷看旧报纸,爷爷总说“历史藏在字缝里,
要慢慢找”。 档案区在图书馆的三楼,光线有点暗,木质书架高达天花板,
上面摆满了缩微胶卷和旧报纸。管理员李奶奶坐在柜台后,戴着老花镜看报纸,
看到林深进来,笑着招手:“小林啊,又来查东西?你爷爷要是还在,
肯定又要跟我抢缩微胶卷机了。” 林深走过去,递了杯热豆浆给李奶奶:“李奶奶,
我想查1943年10月16日的《申城日报》,还有...关于怀表和蔷薇花纹的资料。
” “1943年啊,”李奶奶接过豆浆,叹了口气,“那时候申城乱得很,日军占着码头,
帮派也多,天天有枪战。你等会儿,我给你找胶卷。” 缩微胶卷机嗡嗡地转着,
林深盯着屏幕,一页页翻着1943年的报纸。前面的版面全是日军的宣传内容,
看得人心里发闷。直到翻到10月16日的社会版,角落里终于出现了一条短讯,
标题是“码头枪击案续报”: “昨日午后三时许,十六铺码头发生枪击案,
一女子中枪身亡,身份不明。现场遗留婴儿襁褓,婴儿下落不明。警方初步判断为帮派仇杀,
案件仍在调查中。” 没有照片,没有更多细节,甚至连女人的年龄、穿着都没提。
林深不死心,又翻了接下来几天的报纸,
再也没找到关于这起案件的后续报道——像石子投进水里,只溅起一点涟漪,就消失了。
“怎么样,找到你要的了?”李奶奶端着杯茶走过来,“1943年的案子,很多都没结案,
那时候日军管得严,有些新闻根本不敢报。” “李奶奶,您知道1942年左右,
申城有个擅长在怀表上刻蔷薇的钟表匠吗?”林深想起怀表背面的蔷薇花纹,
觉得这可能是个线索。 李奶奶皱着眉想了想,突然一拍手:“哦!我想起来了,叫周启元!
以前在福安里开钟表铺,铺名叫‘周记钟表’,招牌就是一朵蔷薇。我年轻的时候,
还去他那儿修过表呢,他人特别和善,刻的蔷薇比真花还好看。” “福安里?
”林深心里一动,“现在还有这个地方吗?” “有是有,”李奶奶点点头,
“不过早就改成文创园了,以前的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,就剩几家咖啡馆和手作店。
” 从图书馆出来,林深直接去了福安里。文创园的入口处挂着块木牌,
上面写着“福安里文创区”,字体是仿民国的,旁边画着朵蔷薇。里面的房子大多是新修的,
只有几栋保留了老建筑的外观,红砖墙,木窗户,看着有些亲切感。
林深绕着文创园走了一圈,终于在角落找到一家叫“时光咖啡馆”的店。店面不大,
门口挂着串风铃,窗户上贴着旧报纸剪报,其中一张剪报上,
竟有“周记钟表”的照片——照片里的钟表铺门口挂着块木牌,上面刻着一朵蔷薇,
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怀表,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后,正低头修表,侧脸看着很熟悉。
林深推开门走进去,咖啡馆里飘着咖啡香,放着舒缓的爵士乐。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
留着短发,穿件格子衬衫,正趴在吧台上看老照片。 “您好,要杯美式咖啡。
”林深走到吧台前,指了指窗户上的剪报,“请问这张照片是从哪儿来的?
” 老板抬头笑了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这是上一任老板留下的,他是周启元的远房侄子。
我接手这家店的时候,他把这些老照片都留给我了,说让我留个念想。
” “您知道周启元后来去哪儿了吗?”林深追问。 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旧相册,
放在吧台上:“你自己看。周启元在这儿开了三十年钟表铺,1993年的时候突然关店了,
听说去了国外,再也没回来。他女儿以前经常来这儿,后来也不见了。” 林深翻开相册,
第一页就是那张剪报上的照片,下面写着“1988年,周记钟表”。
照片里的周启元大概五十多岁,头发有些花白,手里拿着块怀表,
正是苏晓送来的那块——背面的蔷薇花纹清晰可见。旁边站着个女人,穿件浅蓝色的连衣裙,
怀里抱着个小女孩,小女孩手里拿着个蔷薇木雕,笑得很开心。 “这个女人是他妻子吗?
”林深指着照片里的女人。 “应该是吧,”老板想了想,“上一任老板说,
周启元的妻子身体不好,很早就去世了,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。不过我看这照片,
女人看着挺年轻的,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。
” 林深的手指停在照片上的小女孩身上——她的眉眼和苏晓有七分像,尤其是眼睛,
都是那种浸在温水里似的黑。难道这个小女孩就是苏晓的爸爸?可苏晓说她爷爷是周启元,
那照片里的女人就是苏晓的奶奶? “这张照片能借我拍一下吗?”林深拿出手机。
“当然可以,”老板点点头,“好多老顾客都拍过,说想留个纪念。” 刚拍完照,
手机突然响了,屏幕上显示“苏晓”。林深接起电话,
里面传来苏晓带着哭腔的声音:“林师傅,你能现在来一趟吗?我家里好像进小偷了,
爷爷的日记不见了!” 苏晓的家在老洋房区,离福安里不远。林深赶到时,
苏晓正站在门口等他,眼睛红红的,围巾也歪了。“你快进来看看,
”她拉着林深的手往楼上走,“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,就丢了爷爷的日记。
” 老洋房的楼梯是木质的,踩上去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,扶手被磨得发亮,
能看出有些年头了。二楼的书房门开着,里面一片狼藉——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,
书桌的抽屉被拉开,里面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,连墙上挂着的周启元的遗像都被碰倒了。
苏晓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个空日记本封皮,封皮上绣着朵蔷薇,是苏晓亲手绣的。
“我昨天才把日记从阁楼拿下来,想看看有没有怀表的线索,”她的声音带着哽咽,
“日记里记着爷爷年轻时的事,我还没看完,今天回来就成这样了。” 林深蹲下身,
仔细观察现场。书架上有个空位,大小正好能放下一本32开的日记,
空位边缘的灰尘有划痕,像是被人强行抽走日记时留下的。书桌上的笔筒倒在地上,
里面的笔撒了一地,但旁边的钱包没动,里面的现金还在——小偷的目标很明确,
就是周启元的日记。 “窗户检查过吗?”林深问。 苏晓摇摇头:“我没敢动,
怕破坏现场。” 林深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外面是个小花园,种着几棵桂花树,
现在虽然没开花,但枝叶很茂盛。窗台上有个清晰的脚印,是皮鞋印,尺码大概42码,
鞋边沾着泥土——昨天晚上下过雨,泥土还没干。 “你昨天离开家时,门窗都锁好了吗?
” “锁好了,”苏晓肯定地说,“我出门前特意检查过,大门和窗户都锁了,
钥匙只有我有。” 林深皱了皱眉,走到窗边往下看。对面的弄堂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,
车窗贴着深色的膜,看不清里面的人。他刚想指给苏晓看,轿车突然发动了,轮胎碾过地面,
很快消失在巷口。林深赶紧拿出手机,记下了车牌号——沪A·87659。
“你爷爷叫什么名字?”林深突然问。 苏晓愣了一下,眼神有些犹豫,
过了几秒才说:“周...周启元。” 林深拿出手机里的老照片,
递给苏晓:“这是你爷爷吗?” 苏晓接过手机,看到照片的瞬间,
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:“是他!这是我爷爷,旁边的是我奶奶,怀里抱的是我爸爸!
”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里的女人,“爷爷说奶奶在我爸爸五岁的时候就走了,
是生病去世的,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照片。” 林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。
如果周启元在1943年没去世,那胶片里的码头枪击案是怎么回事?
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是谁?还有怀表上突然出现的“她还活着”,这个“她”到底指谁?
“你爸爸现在在哪儿?”林深问。 苏晓的眼神暗了下来:“我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,
和妈妈一起出车祸走了。”她擦了擦眼泪,“爷爷那时候特别伤心,
把爸爸的东西都收进了阁楼,不让我碰。这次要不是找怀表的线索,我也不会去翻阁楼,
发现爷爷的日记。” 林深拍了拍苏晓的肩膀,想说句安慰的话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他看着书房里散落的书,
突然注意到书桌上有个蔷薇木雕——和照片里小女孩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,
木雕的底座上刻着“1988.10.16”,正是怀表上的日期。
第三章 古籍里的密码 回到工作室,林深把怀表从抽屉里拿出来。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表壳上,蔷薇花纹的影子投在工作台上,像一朵盛开的花。
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套专业的修复工具——镊子、放大镜、软毛刷、螺丝刀,
都是他爷爷留下的,每一件都用了十几年,磨得发亮。 拆怀表需要耐心,
尤其是这种有年头的古董怀表,机芯很脆弱,稍微用力就可能损坏。
林深先用软毛刷清理表壳上的锈迹,刷毛轻轻扫过蔷薇花纹,每一片花瓣的纹路都清晰起来。
他发现花芯的凹槽里有残留的胶水,颜色是淡黄色的,说明以前确实藏过东西,
只是后来被取走了,胶水还留在里面。 打开表壳后,机芯露了出来。里面积满了灰尘,
齿轮上有磨损的痕迹,是长期使用留下的。林深用镊子小心地取下齿轮,一片一片清理。